姑姑是如此精干又独立的女人，以至于我挤出笑脸跟姜紫成（抱歉我真想不起他叫啥，尽管是昨天上午参加的婚礼）打了几次招呼，叫了几声叔叔，甚至在离开酒席时候还给了他个结结实实的拥抱（这兴许可以看作我对他成为这个家族一份子的认可，当然我同时也觉得我这个认可并没有多大份量），我都没觉得，姑姑真的再婚了。我时常想，如果我的成人世界有偶像的话，她算一个。 小诺是姑姑的女儿。我大概是见过小诺的生父的，很可能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。那是一个矮小健壮，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西装裤的男人 。彼时小诺家里的墙壁上还挂着两人的结婚照，那是一张小小的，用棕色实木装裱起来的照片，可能是挂在餐厅的墙壁上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——这不重要，因为就算关于他的一切是我臆想出来的，我也依然能从小诺脸上看到他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证据。但是从某个夏日起，照片不见了；与此同时，妈妈跟家里人的闲聊中又多出一份谈资，相同的叙事她能说上好多遍；紧接着小诺消失了好久好久——当然我后来知道她是去读住校。 小诺的房间有一张她的写真，昏暗的房间里窗帘轻轻地来回摆动，像是慈柔的母亲在安抚饿坏了的孩子，阳光猴急地窜进来随后又尖叫着消失不见。我站在这张跟我等高的照片面前：光影间隐约可见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连衣裙，叉着腰站在深色背景布前，似有油画质感，我印象深刻——对于一个那时每天只知道看卡通片和冒险小虎队的小屁孩来说，这是为数不多的美的启蒙。 驱车驶到姑姑楼下，我妈叹了一口气，说母亲出嫁女儿不应当出席。 今天小诺又穿上了白色连衣裙，扎着跟她平日风格并不相称的双马尾，相比那张照片，她高挑了许多，一个人提着手包站在人群之外并无言语。姜紫成来接亲时，她才站起来靠着门框向外张望——屋内的众女亲们堵着大门不让姜紫成进来，情绪激动，脸色通红，张牙舞抓严阵以待，扯着嗓子说拿一个红包才能放一个伴郎。屋子里的亲戚围了上来起哄，空气在某一时刻被引爆，伴郎们猫着腰冲破人障一个个都溜了进来，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蜷着身子穿过着五颜六色衣裳的女眷们，摸到了姑姑的房间门口，姜紫成尾随而至，对着房门哼了首没听过的歌。小诺这才回头轻声跟我说连衣裙是姑姑的主意。 屋外是继父，屋里是妈妈。小诺安静地倚在门旁，看了许久。 我从未听过小诺亲口谈论她生父些什么，我一度想问问她对姜紫成的看法，又想起妈说先前她已经对姑姑送上了祝福，于是作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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